作者 | 尹小華
來源 | 《中國紀檢監察報》
親 情 人 間
爺爺的木盒子
這天,我陪爺爺去醫院做手術前,他鄭重地把一個木盒子交給我說:「把它保存好!」
爺爺這是在向我交代後事嗎?我內心頓時酸楚起來。
已經有一段時間了,爺爺乾咳,還發低燒、出虛汗,我勸爺爺去醫院看看。他總說,傷風感冒,不要緊。可打那以後,我明顯感到,爺爺瘦了,背越來越駝。有一天,我拽著爺爺的胳膊,執意要帶他去醫院,爺爺這才告訴我,已經去過醫院了,查出肺部長了不好的東西。
我要給在外地工作的叔打電話,爺爺不讓。我要給嫁到外地的姑打電話,爺爺也不讓。理由是,不給他們添麻煩。
我從兩三歲就跟著爺爺,再開學,我就是高中生了。叔和姑都遠在百里之外,爺爺身邊沒人怎麼行?我瞞著爺爺,給叔和姑打了電話。
爺爺參加過抗美援朝,戰鬥中被炮彈炸傷,至今肉里還留著一顆鋼釘,還有一塊彈片距離爺爺的心臟只在毫釐之間。後來爺爺作為傷殘軍人,轉業到民政局,退休前是局長。
爺爺當局長時,基本顧不上家。叔技校畢業,先在一個工廠當技工,工廠倒閉後出外打工。姑上完高中就跟一個賣服裝的人去了外地。奶奶始終在農村種地,不到六十歲去世。此後,叔和姑像是跟爺爺賭氣一樣,很少回家。
我只聽說爺爺沒退休前,每年有多半年時間在鄉下,越是逢年過節,越不著家。還有,爺爺下鄉,多是徒步,他喜歡穿軍用膠鞋,一年穿壞四五雙。
我記得小時候逢年過節,常有人攜帶禮物來看爺爺,爺爺總要折價付錢,如果不收錢,就讓人家把禮物提回去。
爺爺手術前一天晚上,我和他躺在了一張病床上,我感到他的腳像冰一樣寒冷。有那麼一刻,我不由抽泣起來。爺爺聞聲,有意動動,示意他的存在。
叔和姑夜裡趕來了,他們讓護士把我叫到值班室,姑給了我一塊雞蛋餅,叔誇我長高了長大了。
叔問:「你知道有個木盒子放在什麼地方嗎?」
我立即將頭扭向別處,好像他是專門奔著木盒子來的。
第二天,爺爺被推進手術室,但很快又被推了出來。正在納悶時,爺爺告訴我:是診斷錯了。我頓時高興地跳了起來。
辦了出院手續,可在返迴路上,爺爺卻不住地咳嗽,幾次都差點背過氣去,病情像是越來越嚴重了。我不知所措,只能給他捶著背問:「好些了嗎?」
爺爺點點頭,緩慢地說:「其實,沒有誤診,已經到了晚期。」
我不由哭出聲來。
待我攙扶著爺爺艱難地回到家,發現叔和姑正在家裡找著什麼。叔和姑同時將我叫到另一間屋:「木盒子呢?」
我指了指角落裡的桌子,他倆相互看看,都示意對方打開。最後還是叔顫抖著雙手,小心翼翼地將木盒子打開了。
裡面有一個紅綢子包裹,再層層剝開,現出一個十幾人的名單,上面是爺爺扶助的孤寡老人:無兒女、重病、殘障……還附了說明:「以上這些人,每人每月200元,均在我撫恤金中支付……」還有一封簡訊,是寫給叔和姑的,大概是說自從以身許國,照顧家裡時間少,請他們原諒……叔和姑呆在原地,眼睛濕潤了。
木盒最底下是一份收養材料,上面寫著我的名字。我竟然是烈士的後代,父母在一次抗洪搶險中,為轉移群眾,雙雙被洪水吞沒……